十二
战场上最残酷的一刻,大概就是在硝烟散尽的时候。当浴血拼杀的激情和勇猛随大军退去,无论胜负,都只会留下被山炮震得破碎不堪的荒原、流血漂橹的沟壑,与充斥着哀嚎与悲鸣的断肢残骸。这些战争所独有的阴暗面,常胜的将军、英勇的战士或许不用面对,却是长期负责后勤物资和善后工作的坂本辰马朝夕相处的熟悉场景。他走在一小时前还充斥着势同水火的地球人和天人的战场上,看工程兵和医务兵来来回回地忙碌,加固战壕,转移伤兵……当他经过一组医务人员身边时,一个虚弱的声音喊出了他的名字。
“坂本先生……坂本先生……”
坂本辰马循声而去,是一位躺在担架上的士兵,他的右边大腿被简单缠上了绷带,鲜血仍在不断浸透雪白的纱布,他的脸上糊满了血和泥,只有一双眼睛依然淳朴明亮,士兵挣扎着将手从担架上抬起来,向身前的坂本行礼。
“不用行礼,快去治疗吧。”坂本盯着他仍在流血的右腿,示意医疗队快走。
“不……请允许我向您表达敬意……”士兵挣扎着要从担架上坐起来,坂本见状,连忙上前拉住他的手,听他继续说下去。“正是因为有了您带来的舰船和枪炮,我们才能阻截那帮天人,您是我们的福星。坂本先生,请继续给我们带来武器和胜利吧……”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坂本的问题似乎让士兵受宠若惊,他的身子又直了一些,努力用更加清晰的声音答道:“佐藤……勇——”然而,没等他说完,便两眼一翻,晕了过去。
“快,快去抢救!”坂本辰马向医疗兵命令道,后者带着担架迅速离开了。
“福星……?”坂本想起士兵佐藤刚才的话,不由得皱起眉头苦笑起来,“自古战争便是一将成名万骨枯,立于战场上的从来只是死神,并没有福星啊……”
坂本辰马怀揣武士刀,双手交叉抱在胸前,来自日本海的风将他原本就蓬松的黑色卷发吹得更加纷乱。
战争旷日持久,军事会议上的争吵也变得频繁起来,银时和高杉之间的针锋相对更加剑拔弩张,一场会议,桂和坂本至少有一半的时间都在花在为两人开解上。尤其是今天,当高杉听到桂希望鬼兵队后撤,由银时来担任先锋部队的提议时,坂本辰马甚至真能看见高杉晋助眼里冒出的火焰。
“为什么?我不同意!”高杉晋助涨红了脸,咬牙切齿地嚷道。
“因为你越来越慢了啊,总督大人~~”坂田银时咬着草莓牛奶盒的边缘,用蹩脚的少女腔说道:“原本三天就可以赶到的路程现在要一个星期才能赶到了,我都得控制我的速度,免得撞上你的屁股——”
“银——”桂的话音未落,高杉已经一脚蹬上银时面前的矮桌,一把揪起被撞倒在地的银时的衣领,说:“你放心,把你揍扁的速度和力气,我都还有!”
“啊哈哈哈哈!高杉、银时,大家都消消气!”坂本试图站出来打圆场,然而两人并未领情,见势,桂小太郎叹了一口气,走上前去,掰开高杉紧攥的拳头,说:“高杉,放开银时——这无他个人无关,是整个军事会议的决定。”
“是么?整个军事会议都认为我不行咯?”高杉剑眉倒竖,锋利的眼神刺向桂的眼睛,后者却并没有闪躲,只是继续面无表情地说道。
“不是,我们只是认为你最近太累——你需要休息。”
高杉牙齿摩擦的声音在凝固的空气中清晰可见,他泛红的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。如果这句话是其他任何人说的,此刻的会议室大概已变成一片废墟;而这话却偏偏出自桂小太郎之口,让高杉晋助的不解和不忿无从发泄。最终,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笑,猛地甩开桂的手,大步朝门外走去。
“高杉,你去哪里?”桂在他的身后喊道。
“你别管。”
这是今天的高杉留给军事会议的最后三个字。
“别过来。我现在还不想和你说话。”后山的池塘边,高杉晋助背靠一颗榕树坐着,头也不回地向悄无声息接近自己的桂小太郎命令道。
“我可不是来和你说话的,”桂无视了高杉的驱逐令,带着一个食盒走向池塘边,一边蹲下一边说,“我只是来给河童送金枪鱼蛋黄酱饭团的。”说着,把食盒打开,在河边摆出一排用荷叶盛好的饭团。
“别拿你逗小孩的那一套来对我。”高杉的脸上仍带着愠怒,没好气地朝桂说,桂依然不为所动,蹲在河边,说:“我说过了,我才没有在逗小孩,我只是在等河童来吃他的饭团。”说罢,便一声不响地蹲在河边,安静地盯着池塘中央纹丝不动的水面。一时间,谁都没有说话。桂盯着池塘,高杉盯着桂盯着池塘的背影,两人像小时候赌气一样,彷佛现在还有那条“谁先说话,谁就认输”的规则。
最终,一声响亮的“咕嘟”打破了沉默的空气。桂转过头来,看向“咕嘟”的制造者,终于开口说道:“高杉,你是不是……”
“不是。”高杉的脸涨红了,嘴角瘪向一边,只是眼神与语气柔和了许多。然而,还没等桂进一步追问,高杉的肚子再一次背叛了自己的主人,发出一声更大的“咕嘟”。桂听了,笑了起来,提着食盒走近高杉,说:“别逞强了,总督大人,难道你要我喂你才行吗?”
高杉被问得愣住了,紧接着,他眨了眨他一贯机敏的绿眼睛,说:“好啊,那你喂我吧。”
高杉的回答让桂有些意外,不过,他很快便从惊讶中恢复过来,拿起一个饭团送到高杉嘴边,说:“真少见,你竟然也会撒娇。”
“总不能让银时什么事都抢在我前面,偶尔撒撒娇又不会延误行军。你说呢,司令官?”高杉凑上前咬了一口桂手中的饭团,语气中一半戏谑玩笑,一半意味深长。见桂正开口准备解释,高杉打断了他,说:“别说了,我都知道。”他的手指绕起桂肩头的一缕头发又放下,“你总是那么受欢迎。” “嫉妒了?”感受到高杉的指尖正若有似无地摩挲着自己的脖颈,桂的嘴角浮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笑。 “有一点。”高杉坦率地承认道,“不过你放心,我是不会干争风吃醋这种无聊事的。”
“那就是又把压力还给我了咯?”高杉的手指挠得自己有些发痒,桂咯咯地笑了起来。“真狡猾。”
“不是。只是不希望你为这种事发愁脱发。”说罢,高杉在桂的嘴上轻轻啄了一口,“我会让鬼兵队后撤的。”
“起风了,回去吧。”桂起身,向仍坐在地上的高杉伸出手,后者借助桂的臂力站起来,两人往营地走去。携带着寒潮的风向两人扑面而来,黑色与紫色的发丝绞在一起。高杉握住自己的手异常冰凉,察觉到了这一点的桂加快了返程的脚步。
高杉接受了后撤的命令,由银时的军队顶了上去,战线一米又一米,向东艰难地推进着。而在每场战役后半程便会忙碌异常的坂本辰马,比其他人更能感受到这其中的艰难。他知道,他的战场,一半是血与火的奋战,一半是调度与时间的赛跑,他需要帮助军队迅速组织好人员与装备,以便随时投入下一场战斗。坂本在战壕周围走着,检查附近是否还有遗漏的单元,当他路过一树灌木丛时,忽然感到树丛上的雪盖抖了一抖。他停下脚步,盯着树丛看了足足十秒钟,然后上前拨开了树丛。 “你还好吗?”坂本辰马摇了摇眼前这位天人士兵的身体,他的右手臂被弹片切开了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,牙齿紧紧咬住已经发白的下嘴唇,身下是一滩已开始发黑的血迹——看来,在坂本发现他之前,他已经躺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。坂本掏出自己的手绢,扎住他的手臂动脉处——如果天人的动脉位置和地球人一样的话,坂本一边给手绢打结一边祈祷——拉起他没有受伤的一只手,说:“走,我带你去治疗。”
雪地上,一红一黑的两个身影一深一浅地移动着,双眼专注望着营地方向的坂本辰马并没有注意到,在他身后的空中,一颗山炮炮弹正向自己所在的方向疾驰而来。
攘夷军司令部里,桂盘腿坐在沙盘前,盯着眼前的红旗蓝旗出神。两周,照现在的行军速度,还有两周,就终于可以到达京城了。只要高杉、自己、银时和坂本能咬住这口气,他们与最终的目的地就只剩下这十五天的距离——终于,终于要到了。在即将到来的胜利前,司令部的另外两个人显得意外地沉默,抑或是紧张——银时抱着武士刀半躺在房间的角落里发呆,高杉则倚着矮桌半躺在榻榻米上双眼紧闭。炉子上的水壶嘴咕嘟咕嘟往外冒着热气,成为整个房间里最呱噪的事物。
“坂本说去巡查,怎么还没回来……”桂终于放下手中的小旗,自言自语地说。
“不会又遇到哪家的可爱小妹妹就拔不动腿了吧……”坂田银时咂巴咂巴嘴里并不存在的巧克力,用他一如既往懒散的语调说。
“这么冷的天还在外面乱跑的,大概只有熊了。”高杉仍然紧闭双眼,淡淡地接了一句,他的脸在水汽的蒸腾下显得有些泛红。
“坂本那样的人,性别、种族这种小问题,他是不会在意的——”
银时的话还没有说完,忽然从远方传来了一声巨响,伴随着巨响而来的,是整个大地的持续震颤。 “是炮声!”银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,双手条件反射地抓起身旁的甲胄往身上套。
“怎么回事?!”桂警觉地迅速站起来,他刚要朝门外走去,司令部的门就被一位士兵拉开了。
“司令官阁下,前方来报,左翼部队遭受敌军袭击,现在已进入交战状态!”
“左翼哪里来的敌军?看清楚旗帜没有?”桂的后背渗出了汗珠,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。
“据前方交战部队报告……敌军……一部分是天人,另一部分举着十字旗。”
“是萨摩——萨摩和天人讲和了!”高杉晋助的双眼猛地睁开,咬牙切齿地说道。
萨摩投降了?!桂简直不敢相信,而在事实面前,又不得不相信——如果萨摩还在抵抗,天人绝无办法绕道打击自己军队的左路,而如果敌军切断了他们的左翼——
“糟了!坂本还在巡查左翼部队!”想到这里,桂焦急得几乎冲出房门,然而,另一个士兵和另一个消息将他堵在了门口。
“医疗兵在路上发现了坂本先生和一个已经死亡的天人士兵,坂本先生腰部和右手被弹片击中,现在正送往手术室抢救。”
“什么?!”桂小太郎扶住门框的指关节愈加发白,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。
“假发,让我去!”
桂转过头来,高杉先银时一步猛地站起来,双眼通红、咬紧牙关,手握武士刀向他请战。然而,未等他听到桂的回答,高杉便身子一歪,直直栽倒在房间中央的榻榻米上。
银时和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终于将左翼部队从天人与地球联军的进攻中解救下来——然而,在撤退时,攘夷军仍然损失了一部分武器和修筑了三个月的工事。两人刚从前线下来,顾不得身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,便直奔战地医院——高杉仍在因高烧引发的昏迷中,坂本所在的手术室的灯已经熄灭。在进入病房前,银时忽然停下来,说:“你进去吧,我在外面等你。”听到银时的话,桂没有再坚持,只是捏了捏银时的肩膀,一个人走进了坂本的病房。
坂田银时半个身子靠在墙上,从斜下方盯着医院走廊上显得有些昏暗的顶灯,耳边是医疗仪器规律的机械声,和医护人员来来回回的脚步声。“请让一让。”一个护士推着一张担架车经过银时的身边,他侧过身子朝床上投去一瞥,床上的人头已经被白布蒙上,护栏上的身份卡上简单地写着“佐藤勇介,23岁”的字样。坂田银时安静地看着佐藤的遗体被面无表情的护士推着穿过走廊,走向他最后的终点。
四十分钟后,桂从病房中走了出来。“怎么样?”银时上前问道,桂双眼通红,疲惫地朝他摇摇头,说:“人没有生命危险,只是右手筋腱受伤严重,不能再握刀了。”见银时倒吸一口凉气,桂拉起银时的手往外走,“还有更要紧的事,回房间说。”
回到自己的房间后,桂立刻关上所有的门窗,在一个蒲团上坐下来,他吐出一口气,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沉稳一些,说:“坂本那边也收到了情报,萨摩向天人投降了,二者的援军正兵分两路而来——一支攻打我们的左翼,一支准备联合东边的幕府围攻我们。”桂拿起矮桌上不知道已经放了多久的冷茶喝了一口,继续说:“我刚才跟坂本商量,决定先向土佐撤退——那里是坂本家的庄园,可以让军队暂时休整;事不宜迟,今天天一黑我们就动身。现在坂本和高杉都不能战斗,银时,你带坂本、高杉和大部队先走,我留下来善后。”
“我不同意!”银时猛地打断了桂的话,“什么善后?我知道你想干什么——‘桂先生是最仁慈的,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同伴吃苦’——其他人谈起你时都这么说,有好事你总是要和大家分享,但一遇到苦差事,你总是想自己一个人去做。但是,这一次,”银时深吸一口气,一把抱住桂,“我一定要和你一起留下来!”
“银时……”桂的手掌抚上银时发抖的后背。
“我不会让你去送死的。”银时紧紧抱住桂,弓着身体,下巴枕在他的肩头,热切的吐息呵在桂领口的皮肤上,猩红色的眼睛里泛起水光,“至少……不会让你一个人。”
一双细瘦的手小心翼翼地攀上银时的手臂,顺势而下,将他扣在桂后背上的十指轻轻掰开,拉到身前。桂握着银时的手,将它们放在自己的膝盖上。保持冷静的努力失败了,他的声音显得嘶哑而挣扎,说:“不,银时。你是我们胜利的希望……你不能留下来……”
一滴尚有温度的水滴落银时被牵住的手背,渗进桂大腿上的深灰色棉布之中。
“假发,要我说,”银时用他一如既往略显冷淡的声音开口说道,“你就只适合做一个有妄想症的笨蛋,悲情英雄这种形象不适合你。”他转动手腕,将桂小太郎的手拉起来,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一个谨慎而认真的吻。桂没有躲闪,他的眼神里只有一瞬的惊讶。除此之外,那些悬浮在褐色角膜上的星光,和他开始泛红的脸颊,似乎在期待着什么,鼓励着什么。于是,坂田银时将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,将他拉得近些,再近一些,然后——这一回,没有任何掩饰和借口——吻上了他的嘴唇。
桂在银时的亲吻中颤抖着——他的嘴唇、身体、指尖,和他的呼吸——但那并不是因为错愕,而是一种带有缺憾的满足,和充满愧疚的喜悦。银时的吻在他的身体里激发出阵阵电流,他的心脏彷佛被刺穿一般疼痛。他的吻温柔而细密,像春天的雨、夏天的风,落在他的唇上,抚过他的耳垂,停在他的侧颈。银时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,呵在他锁骨上的热气在房间的冷空气中变成了团团白圈。他环在桂后腰上的手移到前方,两根手指拈住桂腰带上的细绳往外使力。这时,他感到一双冰凉的手止住了他。
“对不起……我……”桂的眼睛里渗出了水,他咬住下嘴唇,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。银时吸了一口气,冷空气灌进他的胃里,一个紫发碧眼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脑海中。对了,还有他,他俩是最先认识的。你现在做的任何事,都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。但坂田银时与其说是不擅长,不如说是不喜欢处理复杂的事——尤其是当处在漩涡中的人是桂小太郎的情况。
“我明白,我不会让你为难的。”银时捧起桂的脸,用拇指擦去停留在他眼角的泪水,“放心吧,我们谁都不会死——我们会活着回来的。到时候,你只要继续在我身边做一个快乐的笨蛋就足够了。” “笨蛋,说什么胡话。”桂将头埋在银时的胸腔里,闷声闷气地说:“人一旦过了十八岁,就再也没法真正快乐了。”
坂田银时没有反驳,只是用手拍了拍他的头,发出一声苦笑。
银时等桂的情绪平复下来,便回了自己的房间。桂坐在书桌前,把凌晨的部署方案又过目了一遍。战前的兴奋和焦虑令他难以命令自己躺下,于是,他仰头喝完剩下半杯早已冷掉的茶,走出了房间。
一间单人病房里,高杉晋助静静地躺在病床上。月光透过木制的窗棂倾斜而入,洒在他侧脸和胸口的被褥上,将他失去血色的脸映得更加苍白。注射袋里,药水缓慢而规律地透过滴管泵进他的血管,而他紧紧抿成一条线的嘴唇依然因为干裂显出比平时更加深的红色。桂小太郎走近他,俯下身,将手背贴上他滚烫的额头,高杉的眉头紧锁,显然还在忍受着来自高烧的疼痛的折磨。桂刚想将手收回,却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。
“别走……”高杉嘶哑的声音颤抖着,让这句话听上去几乎成了一种哀求。
桂的心也颤抖了,一小时前银时吻过他的地方变得炽热起来,使他感到一种灼烧的疼痛。他紧紧握住高杉没有注射针头的手,说:“我在这里,高杉,我不会走的。”
高杉的眼角滑落一滴眼泪,他五指弯曲,握住桂的手,喃喃道。
“别走……老师……”
一道强电流击中了桂,他一屁股坐上床前的椅子,动弹不得。这并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真相,自己早该明白。桂在心里自嘲道。那些高杉在课堂上的视线的终点,谈起老师时他语气中的温柔,以及……当旁人把他和老师作比较时,高杉眼神中闪烁的复杂的光。但是,为什么是现在?为什么恰恰要在现在这个时刻?人人都大可自诩热爱真相,但实际上,接受真相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。他想,归根结底,自己也只是一个脆弱而自私的人,只想活在一些靠自欺欺人编织的亦真亦假的温暖幻境中。他冲冰冷的空气中努力发出一些笑声——这个世界上的事不都是这样?你以为是这样,其实是那样。但即使你发现了也无济于事,因为事实就是事实,事实并不在乎你的感受。他有一些想哭,但身体却挤不出任何水分。他很想离开,但是理智将他死死按在椅子上,令他动弹不得。现在的高杉晋助不能没有他,现在的他也不能没有高杉晋助。最终,他什么也没说,什么也没做,只是任由高烧的高杉死死握住自己的手,直到他把梦做完。
银时躺在自己的床上,从准备入睡到现在,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。一切的事实都在告诉他——他失眠了。是战前的亢奋吗?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呢?他说不上来,也分不清楚,只好徒劳地用双手枕着后脑勺,眼神空洞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。
忽然,门口传来几声轻轻的敲门声,银时爬起来,走到门口,疑惑地问:“谁?”
“我。”一个略显清癯的声音,一个细痩的朦胧身影。
“假发?”银时拉开门,有些讶异地问:“怎么了?”
桂没有纠正他,也没有回答他,只是用一个极具侵略性的吻堵住了他的嘴。银时接住桂跌向他的身体,一连后退了好几步。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桂小太郎——桂一向很积极,然而积极之中又总是带有一种谨守分际的距离感。而此刻的他,彷佛已卸下所有的束缚和防备,热情、专注,甚至有一些狂乱地亲吻着他。银时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一头雾水,却又隐约猜中了答案。“假发……我……”他结结巴巴地回应着。“我知道。做你想做的任何事。”桂将银时推倒在榻榻米上,俯下身轻轻吮吸他的喉结——他的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,火被点燃了,再也无法熄灭。他掌住桂的双肩,用一个近乎摔跤的动作将桂的后背按在床铺上,两人的姿势颠倒了过来。“真敢讲啊,假发……我想做的任何事?你不知道男青年成天想的都是多么肮脏的事吗?”银时半开玩笑地说,而桂却异常认真地看着他,说:“是的,任何事。包括但不限于你那些真假掺半的抖S妄想。”桂小太郎的肩膀裸露着,双目如秋水横波从他身下斜着射进他的猩红眼眸,彷佛是一股磁场,吸引他不顾一切地吻他。那些温柔而奔放的,简单而丰盈的吻,应和着肌肤的摩挲与身体的律动,和口腔中回荡的喘息。桂的双手攀上他的后背,手指深深嵌入他的皮肤,炽热的吐息在他的耳窝里回荡。银时有好多好多问题想问,还有好多好多暧昧的话想讲。但此刻正切实尝着桂的嘴唇和眼泪的他不愿再去做任何多余的事——天知道明天之后的他们是生是死,身在何方——他们唯一能够拥有的就是此刻。他们唯一能够确认的是,自己现在的手所触碰的皮肤的温度,身体与身体相连时交会的电流,甜得发腻的呻吟,震耳欲聋的心跳……他唯一能确认的是,现在的他,完全属于他,他也一样。只要知道这一点,就足够了。
Comments
January 10, 2023 09:2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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