干部他运气很好

“都这么久了还没见到。”手下终于忍不住抬头,看向后视镜里的牛岛,语气犹犹豫豫,“咱们会不会看漏了?”

牛岛的腿在狭窄的空间里屈着,今天开出来的这辆车为了掩人耳目所以空间不大,在学校门口等的这两个小时实在是坐得人腰疼,可照片上的女老师还是没有出现。任务没完成牛岛肯定不能回去,他不好驳影山的面子,毕竟这件事是影山费了好大功夫才让他答应下来的。

照片在牛岛的指尖转来转去,这是一张偷拍,照片里的女人留着微卷的栗色长发,穿着风衣站在路边,她的确太漂亮了,眼睛灵动得像小鹿,哪一样拿出来都精致得恰到好处。影山把照片递给牛岛的时候,牛岛还以为这是他的旧情人。

“才不是!”影山反应很大,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,牛岛惊讶地看着他,影山手足无措地解释道,“这是宫侑拜托我去找的一个人,最近西边不太平,不然她也不会来拜托我。”

西边的黑狼出了乱子,旧部势力卷土重来,宫侑是老家主的私生女,当年手刃了亲爹才当上了黑狼的核心干部。宫侑的脾气牛岛是见识过的,宫侑女演员出身,做起事来也是影后级别。据传闻他和影山不怎么对付,她能来拜托影山,看来真的是大麻烦。

这张照片在牛岛的钱包里待了好几天,牛岛把它从夹层里抽出来,慢慢捋平边角的折痕,眼神不经意地瞟向车窗外,稍稍坐正了一点,“出来了。”

驾驶座上的手下立刻转头,手已经搭到了把手上,牛岛看着那位女老师走出校门,不紧不慢地说:“五色,组织干部应该遵守的规矩第一条是什么?”

五色哽了一下,默默收回手,不甘心地小声说道:“……听指挥。”

今天气温骤降,女人穿着短款的黑色羽绒服,下身是牛仔裤和长筒靴,腿部线条优美笔直,走在人行道上却像走T台。牛岛看着她走过去,眼神转向街角处。

还挺抢手的,牛岛想。

他吩咐五色先别开车,看着街角处那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跟上了女人,两队人拉开一段距离了以后才让五色发动车子。五色后知后觉另一队人马的存在,眯着眼上下打量,“那是——”

“估计是黑狼旧部的人。”牛岛从口袋里拿出黑色手套,慢条斯理地戴上,“都是群老顽固,造反还要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,据说是要代替前代家主,跟宫侑决一死战来了。”

黑狼前代家主,不仅嗜好暴力,还风流成性,以至于他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里身体垮得不成样子。当年宫侑冲进那老头的大本营,白刀子进红刀子出,鲜血铺满了整张床,还从被窝里捞出两个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郎,胴体和血液不清不楚地黏在一起,宫侑实在忍不住,抓着床沿伏低身子干呕了起来。

牛岛所在的阿德勒,当时协助黑狼新部行动,算是卖了对方一个天大的人情。牛岛站在老头的卧室外面,随手丢掉一把已经打空的手枪,他觉得屋里面是人家宫侑的家里事,便没进去,突然听到宫侑喊了他一声。

他推进门,眼前的场景好不精彩,两个全身赤裸的女人互相抱在一起,缩在角落里发抖,老头死在床上,面容可怖,而宫侑趴在地上,手指在地板上抹来抹去。

牛岛蹲在宫侑旁边,一眼就看到地板上散落的一些白色粉末,像是从哪里漏下来的,牛岛瞳孔一缩,一把拽住宫侑的手腕,把她整个人拎起来。

牛岛身上也没手帕,只能掰开宫侑的手让她这么晾着出去,“出去找木兔,或者佐久早,别让这些东西靠近你的脸,快去。”

这种东西,宫侑一直都是道听途说,现下真的沾到手上了才后知后觉地全身发毛,一刻也不敢耽误,往门外跑的时候却突然定住了,“黑狼竟然还做着这种生意吗。”

“没到那一步,看样子量不会太大。”牛岛抬眼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女人,她们虽然满脸惊恐,细看却发现全都瞳孔涣散,还不自觉地晃着头。牛岛掏出一把枪指着她们,女人先是尖叫着往后一缩,却在看到那摊白色粉末后停下了动作,甚至想要爬过来。

眼里没有风情,像一滩浑浊的死水,泛着幽绿的光。

处理后续的人陆陆续续地赶过来,屋子里黑狼的人越来越多,牛岛一个外人没多待。走廊上木兔和日向不知道在聊些什么,难得见他们神情严肃的样子,木兔看见牛岛,朝他招了招手。

“你看到大小姐手上沾的东西了?”木兔问他,“奇了怪了,黑狼到港口的每一艘船我们都查过,怎么可能一点都没发现。”

牛岛靠在墙上没接话,新一代的黑狼没接手组织之前,大家在一起聊天口无遮拦无所谓,现在木兔他们都成了组织里的干部,以牛岛的身份再多掺和就不合适了。食粉的生意谁沾谁死,黑狼陡然暴露出来这样一条暗线,保不齐牵头的人还留在组织里。

那边佐久早领着宫侑走过来,身后还跟着和牛岛同属于阿德勒的影山,宫侑和影山正低头说些什么,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,最终在众人的眼神询问下,还是闭了嘴,什么都没说。

直到宫侑为了这个女老师的事情亲自拜访阿德勒,当年的事才重又浮出水面。

“黑狼的老家主,有不少私生子的,但是你知道他的原配正室是谁吗。”小酒馆里,影山把酒瓶整个倒过来,最后一滴酒液坠落下去,“我只知道她是个混血,据说生的特别漂亮,早些年在香港那边,给别人做契女。”

“宫侑怀疑,”影山做了个捻手指尖的动作,“这生意是由她牵线的,但是黑狼内部已经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。”

牛岛抿了一口酒,这酒太烈,牛岛已经不经常喝这种仿佛刀割嗓子的酒了,皱了皱眉,“宫侑拜托我们去找她?”

影山摇了摇头,“找不到的,但是有个人我们能找到——她的女儿,和宫侑一起长大的。”

及川彻可能是她母亲最后的良心。

牛岛见她的第一眼,就知道起码她没有沾过组织里的事情,也许及川和宫侑一样女演员出身,演技太好连牛岛都能骗过。

五色开着车七拐八拐,这附近的居民楼几乎都肩挨着肩,好不容易留出了的一线天光也被错综复杂的电线切割成碎片,牛岛看着及川闪进了一个拐角,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,两队人都跟丢了。

“现在怎么办。”五色问他。

牛岛打开车门,伸了伸憋屈了一下午的腿,下车对五色说道:“你去盯着旧部的人,等我的消息。”

五色不知道牛岛要去哪里,他看起来似乎对这片区域很熟悉了。牛岛四下看了看,走进一处小巷子里。

狭窄的暗巷里,积水和堆不下的垃圾混杂在一起,墙壁上满满是污渍和青苔,这是一座几乎荒废的小区,是社会不稳定因素的聚集地,及川这种年轻靓丽的女老师会选择住在这里,本身就是一件怪事。

牛岛从巷子里钻出来,眼前是一栋老旧的四层公寓,楼梯的铁门乍一看上了锁,近看能发现锁只是挂在上面,牛岛推门进去,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。

牛岛轻车熟路地走上三楼,走廊里放着些杂物,这间公寓的条件看起来比这附近其他住房楼好一些,但也只是勉强能容身的程度,牛岛走到倒数第二间房门前,果不其然这扇门闪着一条细小的缝隙。

牛岛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,这位女老师比他想得要复杂得多。

他推开一点门,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扶在后腰的手枪上,结果从门缝里突然伸出一只瘦长纤细的手,狠狠地掐住他的手臂,使劲把牛岛往屋里拽。

房门在牛岛身后怦然关闭,牛岛正对上一双清澈又狡黠的眼睛,及川飞快地给门上了好几道锁,抓着牛岛的两条手臂,把人抵在门上。

“你真的来啦!”及川激动地小声说道,“我还好担心推门进来的会不会是你,如果不是你而是另一帮人,我是不是就完蛋了呀?”

牛岛靠在门上,“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——这位女士,你在做什么?”

及川松开了死死钳住牛岛的手,嘴里一边说着“真的对不住但是我必须这么做。”一边在牛岛的身上到处摸,牛岛被她摸的又痒又燥,抓住女人柔软纤细的手,从自己的胸口上挪开,及川挣了挣没抽出来,泄气地说:“我得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带什么武器呀,不然你要怎么保护我出去嘛。”

“你怎么知道我是来保护你的啊。”牛岛松开及川,看着及川楚楚可怜的模样,“万一我和他们是一伙的呢?”

及川撇了撇嘴,退后了半步,玄关旁立着棒球棒和木刀,还有防狼喷雾和辣椒水。及川遗憾地拿起棒球棒,在空中比划了两下,“我就是知道嘛,你不是都跟了我好多天吗,不要小看女人的直觉啦。”

及川两只手紧紧握着球棒,“前几天都是你在保护我吧,不然那些人肯定已经找到这里来了。”

及川当然知道有人在跟踪她,刚发现的时候她害怕到发抖,好不容易甩掉了一次。第二天她刻意调整了下班的时间,往后的每一天她的下班时间都不一样,但即便如此还是能察觉到有人在跟着她,与此同时,她注意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存在。

及川起初还以为都是一伙的,直到某一天晚上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,及川终于按耐不住,害怕到内脏都在颤抖,她以为自己就这么完了,只能拼命地往前跑,突然黑暗的巷子里传来一阵打斗声,她听到有人在呼痛。及川躲进一堵墙后面,小心翼翼地回头看。

废旧小区里的路灯时灭时亮,及川看不清,只能模糊地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侧身站着,嘴里叼着的烟蒂上还有一点微弱的火光,薄薄一层月光落在他身后,男人站在阴影里,微微抬头,及川看到了他眉目冷淡的侧脸。

男人把烟头丢在脚下乱七八糟横躺着的人身上,目光遥遥往及川所在的方向投去,及川打了个冷战,一下子缩回墙后。

两个人僵持着,及川能感觉到男人还站在原地,她不敢轻举妄动,沉默了好久,及川听到静谧的黑夜中响起打火机的声音,男人重新点了一支烟,慢慢吐出烟雾,说道:“快走吧。”

及川想不通这个男人的身份,但是他大概没有恶意,只是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。及川今天躲在角落里看到这个男人下了车,她才决定冒险一次,毕竟这样你追我躲,也不是办法,她的直觉告诉她,这个男人是来带她走的。

“先换个地方说话。”牛岛一手抓住及川乱挥的球棒,“及川女士,这个没用,放下吧。”

及川恋恋不舍地松开,脸皱在了一起,“你叫我的称呼好生分哦。”

牛岛说:“那还能叫什么,叫你老师吗?”

这个称呼颇得及川心意,她满意地点了点头,收好了她那些宝贝似的武器,“我去收拾东西,很快的哦。”

“能多快就多快吧。”牛岛理了理被及川老师扯乱的衣服,“搞不好出门就会碰到那些人。”

牛岛重新靠回门板上,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,五色发消息来说另外一队人还没有从楼群里出来,牛岛轻轻按压着指节,闭着眼让自己的精力更加集中于外面的声音,所以及川在屋里叫他也没注意到。

及川提着两个箱子,把头发藏到鸭舌帽里,一身都是暗色,非常有逃亡的氛围。她收拾得很快,连喊了两声“可以走啦”都没人理她,及川突然想起来还没问这个男人的名字。

牛岛后知后觉,及川老师已经收拾妥当站在他面前了,问他道:“你离我这么远,叫你都听不到。”

“毕竟是独居女性的屋子。”牛岛想接过两只箱子,及川只递给他其中一个,抢在牛岛说话之前开口:

“这里面的东西真的对我超级重要啦。”及川把箱子放在身后,“是人家很珍贵的东西,所以你要好好的——”

牛岛上前两步靠近及川,及川话还没说完,却见牛岛反手拉开了门栓。及川吓得瞪大了眼睛,下一秒失重感突然袭来,牛岛快速在她耳边说了一句“冒犯了”,像是一道小小的闪电打进及川的心里,及川来不及反应,双脚已经腾空,她整个人被牛岛扛到了肩膀上。

及川手里的箱子由于惯性,重重地打在牛岛的后背上,“砰”得一声听着就疼,但是牛岛感觉不到似的,手臂搂紧了及川的膝弯,拉开房门冲了出去。

及川下意识地惊呼,一只手抓紧了箱子,另一只手攥紧牛岛的衣服,趴在牛岛肩膀上,动也不敢动。大脑陡然充血,及川有点晕,耳膜鼓鼓的,她甚至来不及害怕,听到身后砰的一声,牛岛一脚踹开在门前埋伏的几个人。

在住民区火拼等于不要命,对方本欲肉搏,牛岛带着一个女人不好动手,只能先跑为上。及川的腹部紧紧压在牛岛的肩膀上,男人肌肉鼓胀,凸起的青筋里蓄足了力量。牛岛那一脚出了十成十的力,一声沉闷让及川缩紧了身体,担惊受怕之余还不忘感叹:“我的天啊幸亏你是来救我的——”

三个打手还在地上揉着胸口咳嗽,牛岛把及川往上颠了颠,感受到女人克制不住的颤抖,随口道:“你要不大声喊救命吧。”

及川勉强压下的恐惧慌张终于找到了宣泄口,倒也不含糊,即刻气沉丹田:“救命啊——”

一声一声,震得牛岛忍不住把耳朵躲了躲,果不其然五色闻声赶了过来,在楼梯口和牛岛遇上,疾呼一声:“影山带人来了,这里交给我!”

牛岛侧身让过五色,五色还年轻气盛,急于在组织面前表现自己,尤其是让牛岛知道他的实力,牛岛心里有数,但他这样毛躁的性子,不磨练几年,早晚要出事。

谁知及川却突然在牛岛肩上挣扎起来,费力地扭过头去,声音拔高:“他说谁来了?”

牛岛一下没听明白,不知道为什么及川有这么大的反应,心想她难不成真的是影山的旧情人,牛岛默不作声,及川激动喊道:“他还好意思见我!”

他还好意思见我。

这话很有意思。牛岛在车后座思考着,他当然不知道影山和及川的陈年往事,影山从没提起过,关于这次的任务也是遮遮掩掩,但是听及川的语气,横竖都是影山做了对不起她的事。

及川挺直地坐在牛岛旁边,双腿交叠,恶狠狠地仿佛要盯穿驾驶座,想也不用想正在开车的影山肯定一身鸡皮疙瘩,开得也比平时快些,像是要赶紧开到目的地下车逃命。

牛岛撑着头,看了眼窗外的街景,终于做了车里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人:“这不是回总部的路啊。”

“……不是回阿德勒。”影山顿了一下,“黑狼已经打过招呼了,请我们直接去他们那里。”

牛岛还没开口,及川果然忍不住了,紧紧抓着驾驶座靠背,咬牙道:“宫侑在哪?带我去见宫侑!我要见她我要见她!”

牛岛和影山在后视镜里对视一眼,牛岛难得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求救的意图,他对气冲冲的女老师说:“你那个超级珍贵的东西,是要带给宫侑吗?”

及川一直把箱子夹在两腿之间,闻言神色一百八十度大转变,眼波闪闪,泛着浅浅的水色,她转向牛岛,神情除了认真,还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。

牛岛用疑惑的目光望向她,及川两只手拢起来靠在他的耳朵上,下一秒人也靠了过来,手心创造的小小空间里只有女人温热的气息在流动,及川轻轻地说:“是我母亲留给我的。”

牛岛愣了一秒,及川已经坐回了自己的位置,那只箱子还靠在她两腿之间。

“停车。”牛岛出声道,影山立刻靠边停车。及川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个男人的脸,似笑非笑,像只狡黠的小狐狸,终于露出了天真又机灵的真面目。

事态发展到现在有点脱离控制,牛岛对影山说:“你先给宫侑打个电话,一会儿你们见面的时候,要在一个绝对私密的地方进行,除了你们三个,不能有其他人在场。”

“等等。”及川打断他,“为什么是三个人,你不跟我们一起?”

牛岛举起双手,谨慎地说:“如果可以我甚至想现在下车,不要把我卷进这种事情里来。”他继续补上刚才没对影山说完的后半句:“另外你让宫侑做好心里准备,难保一会儿她不会发疯。”

及川眉头一皱,立刻反驳:“不行,我一定要你跟着,你救了我,我现在能相信的人只有你。”

牛岛没理她,及川一下子慌了,紧紧咬着牙,脸也涨的通红,牛岛根本不看她,屏着一口气冷言冷语完了就准备下车,谁知及川竟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粉色的心型手铐,纤细的手指像小钳子似的攥住了牛岛的手腕,咔哒两声,牢牢地把牛岛和自己拷在了一起。

明晃晃的金属光泽,内圈垫了一层柔软的皮革,是怕在挣扎中磨伤皮肤,比起真正的手铐来说没那么牢固,但也能把人束缚住一阵子了,最重要的是谁都能一眼看出这东西真正的用途和适用的场合。

“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嘛。”及川硬软兼施,泫然欲泣,可怜巴巴地看着他,“你都保护我这么久了,我离不开你嘛。”

影山和宫侑相继不告而别后,及川找了他们很长一段时间,最后不了了之,后来销声匿迹很久的宫侑突然出现在大荧幕上,看起来变了好多,比及川记忆里漂亮了不知道多少倍。“勉强和我并列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吧。”及川勉为其难地想,她当时在大学读教育专业,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在关注女明星,只能偷偷放几张照片在笔记本里。

比起宫侑,及川在长大后很快就意识到其实影山并没有离她很远,学生时期在便利店兼职下夜班,及川能感觉到有人在跟着她,但是似乎并没有恶意。有时候影山躲闪不及,会隔着夜色,和及川对上眼睛。

牵扯到两代人的恩怨仇恨,凭及川一个人根本查不清,宫侑和影山的目的就是想把及川摘出去,但是事与愿违,及川还是收到了那把由素未谋面的母亲留给她的钥匙,打开了那扇陈旧的铁门,找到那只沉甸甸的箱子。

事实证明总有宫侑和影山想不到顾不到的地方,这场风暴到底还是把所有人都卷了进去。直到宫侑意识到目前面临的危险已经不可控了,这才决定让三个人再见面。

宫侑坐在沙发上,十根手指都搅在一起,说不紧张是假的,她连轴转了两天,刚刚还在镜子前想方设法地用化妆品遮掉脸上的疲惫,用红唇硬撑起好气色,等了半天不见人来,忍不住掏出镜子左看右看,怪头顶的吊灯照得她黑眼圈都好明显。

外面终于隐约传来脚步声,门口的保镖打开门,先进来的是影山,宫侑站起来往他身后看,牛岛和一个女人并排走过来,牛岛低着头,女人走到影山身后探出头,与宫侑目光相撞。

女人的怒火一瞬间被浇熄了,没来得及收回的表情还僵硬地挂在脸上,睫毛不受控制地上下轻扫,嘴巴微微张开。宫侑七窍玲珑心,却第一次体会到了如鲠在喉的滋味,及川和她遥遥对望,忍不住想抬手抹抹眼睛。

她这么一抬不要紧,身旁的牛岛被她扯得身子都歪了歪。

“你现在才想起来要见我啊,都把我丢下这么多年了,干嘛又把我扯进来啊。”及川本来不想做先崩溃的那个人,但是宫侑那一瞬间的无所适从被她看在眼里,遥远的少女时光又在脑海里浮现。宫侑见状也顾不上什么自持,快走两步,推开没眼力见的影山,抱住及川颤抖的肩膀。

“你做了女明星,又来这里做了女老大,真的好威风啊,这栋楼都是你的吧。”及川虽然在哭,说出来的话却还是跟小刀子一样,“我想做的事你都做啦,干嘛还要这样费心思找我一个可怜的女老师,你如果就只是为了这个箱子,我现在就给你啊。”

她说完就把一直紧紧护着的箱子往宫侑身上一推,牛岛又被她的动作拽得往前一栽,宫侑接住箱子往后躲了半步,皱眉问牛岛道:“你干嘛?”

牛岛挣了挣粉红小手铐,换来宫侑一个荒谬的眼神。

箱子放在茶几上,宫侑和影山的对面坐着及川和牛岛,两个人离得很远,粉色的锁链已经被扯成了直线,在灯光下明晃晃的。

牛岛终于开口:“你们非要在我一个外人面前开箱子吗?影山和你们有故事也就算了,我在这儿的理由是什么?”

宫侑的手扶在箱子上,表情严肃得仿佛面前是潘多拉的盒子,敷衍道:“我出钱雇你,南边那条商业街我划给阿德勒,记你的名字。”

宫侑才不管牛岛和及川为什么被一个情趣用品铐在一起,就算牛岛穿着情趣内衣来都无所谓,及川看上去想让牛岛留下,宫侑当然要答应她。

“你就不怕我回去阿德勒,把这些事都说出去?”牛岛空着的一只手从裤兜里摸出烟盒,捏了捏已经空了,有点烦躁地投进垃圾桶。他倒不是怕这种事,只是就算大家是出生入死的关系,是非利益当前,还是得方方面面都考虑到。

“我能有什么办法。”宫侑已经按住了箱子的卡扣,稍一用力就能打开,“我在黑狼还不算站稳脚跟,能信任的人不多,木兔、日向和佐久早,这几天都在没日没夜地查所有和当年的事有关系的人。”

宫侑一狠心,咔嗒两声,箱子盖被她重重推开。

牛岛叹了口气,看着对面的两个人猛得站了起来,脸色白得像纸。身边传来一声细微的开锁声,低头一看,及川正在把粉色手铐取下来。

“你都猜到里面是什么啦。”女人长长的睫毛眨动起来,看向牛岛,“我刚才跟你说我一直很害怕,不是假话。”

一袋又一袋,满满一箱的白色粉末,堆在了黑狼最高层的办公室里。

影山都已经做好准备去掐宫侑的人中,好在宫侑自己静静地缓了一会,总归是没发疯也没晕倒,牛岛适时地感叹了一句,“你这几年还真是稳重了不少。”

宫侑这一代人上位以后,要先收拾好上一代留下的烂摊子,但是越收拾越发现是一笔糊涂烂账,本以为白粉波及到范围不大,谁知及川今天带来这个箱子,不光让他们前功尽弃,甚至雪上加霜。

宫侑立刻起身去打电话,牛岛问影山要了跟烟,靠在窗户边上默不作声,影山借他的火,隔着玻璃看向天空。

“想什么?”影山缓缓吐出一口烟雾。

“我在想有多少人命折在那箱东西上。”牛岛思绪空荡,烟抽了一口觉得没意思,拿下来夹在两指中间,“且不说黑狼内部,如果这件事传到道上,保不齐黑狼要被集体讨伐一波。”

到那时候才是真的血雨腥风。

“旧部费尽心思要找到及川,他们想让这个生意重新在黑狼运作起来,及川是唯一的线索。”影山咬着烟,嘴唇微动,尽量压低声音说,“所以及川不能继续待在这里,宫侑分身乏术。”

“你不能给小老师做保镖么?”

“我跟她一起,肯定时时刻刻都要吵嘴。”影山说,“而且我手上还有事情要做,五色刚刚带回来的那几个人,你不要管,我来审。”

那边宫侑打完了电话,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走过来,坐在及川旁边,“你不用怕,其他的事情你想说就说,不想说我们不会逼你,从现在开始牛岛会保护你,直到我们解决整件事情。”

及川却问:“这次你们还会和小时候一样,丢下我一个人走吗?而且我怎么觉得,和你们在一起以后我更危险了?”

宫侑和影山哽在原地,牛岛把抽了没几口的烟怼到烟灰缸里,捻了捻指尖的烟灰,他转身来到及川面前:“我还没见到商业街的合同,不会让他们轻易离开你的,及川老师。”

“所以你放心好了。”

从黑狼出来已经半夜,宫侑给牛岛及川安排了新的住处,连车子都一并换了。及川坐在副驾驶,看上去有满肚子的话要说,但是说了没几句就睡着了,今天对她来说的确太刺激了点,精力耗尽。牛岛路上开的稳,直到小区车库里,及川还没有要醒的意思,牛岛拔下车钥匙,转到另一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。

车库里驶进另一辆车,经过转角时按了两下喇叭,及川一下子睁开眼,睡眼惺忪地确认身边的环境。

“我们到了?”及川伸了个懒腰,一只脚探出车外,“哇,这停车场看着好高级。”

牛岛扶着车门,“快下来吧小老师,已经很晚了。”

“我今天在讲台上站了好久,下班后又跟你们出生入死跑东跑西,真的好累哦。”及川害羞道,“背背我嘛。”

牛岛俯下身子,衬衫的扣子开着上面两颗,及川能看到他胸肌的沟壑,连忙在白花花的荷尔蒙面前捂住眼睛:“哇干嘛啊!”

牛岛从及川身后拽了拽自己的外套,结果一大半都被及川坐在屁股底下,及川无可奈何抬抬屁股,还是靠自己的腿下了车。

“真的好累——”及川还没开始嚷嚷,牛岛背对着她蹲下,手向后伸着。

“宫侑付了钱,我听你的,上来吧。”

及川咧开到一半的嘴角迅速收回来,不满道:“你是因为宫侑付钱才愿意的吗?那我不要你背了。”

及川鼓着脸,瞟他一眼迅速撇开,然后再瞟一眼,一声不吭,牛岛改口道:“我是自愿的。”

及川老师欢天喜地地爬上了牛岛干部的后背,牛岛的手松松握成拳,用手腕托着及川的膝弯,男人的后背温暖坚实,及川晃晃腿,小声说道:“哇,我都不是第一次谈恋爱了,怎么会这么激动。”

牛岛没接话,及川期待地等了半天,电梯上升又停下,及川疑惑地问:“你说话啊,为什么不问我跟谁谈恋爱呀?”

“女士的私生活,我不方便过问啊。”牛岛操作着密码锁,进门后蹲下身子等及川下来。

及川错愕道:“你没听懂吗?你谈过恋爱没有啊?”

“没有,我十六岁就进阿德勒了,身边女性不多,接触最多的女性应该是宫侑。”

及川撅嘴道:“你不会暗恋她吧,那我好难办。”

牛岛不再接话,慢慢反应了一会儿,恍然大悟道:“你不会是暗恋宫侑?你放心,我没有暗恋她。”

及川简直要晕过去,怒怼道:“什么跟什么啊,我下辈子也不会暗恋她好不好!我这是暗恋你啊!你怎么呆呆的,连这也看不出来呀,我都表现得好明显啦!”

“可我们才第一天见啊。”牛岛不解道。

“一见钟情加英雄救美,”及川得意道,“及川老师好久没这么心动过啦。”

及川擦着滴水的头发,坐到牛岛身旁的沙发上,“你去洗澡吧。”

牛岛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,目不转睛地盯着腿上的笔记本电脑,随口应道:“嗯,你去睡吧,晚安。”

及川凑近道:“我可以看吗?”

牛岛把电脑稍微转了个角度,“没什么不能看的,都是关于你母亲的事。”

“你要看吗?”牛岛顿了一下,“怕你会伤心。”

及川冷笑一声,“有什么好伤心的,我出生后她就把我丢下啦,我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,但是我这么好看,她应该不差吧。”

牛岛闻到了空气里一股淡淡的薄荷和柑橘的味道,裹着浴袍的女人已经离得很近,只差一点就要靠上他的肩头。

“哇,”及川看到屏幕上的女人还是忍不住感叹道:“她真的好漂亮哦。”

然后话锋一转,愤然道:“但是竟然干那种事情,真的好坏。”

牛岛点开新邮件,“还好,这几天说不定还要遇到更坏的人。”

“是吗?”及川浑不在意,眼睛闪闪,“那你还不多看看我,万一你哪天顾不到我,我被——”

“胡说。”牛岛从屏幕上抬起眼,截住及川的话,“别乱想,去睡觉。”

及川的下巴终于抵在了牛岛的肩头,她刚才一直在考虑如何才能让这个动作显得不那么刻意,牛岛虽然说话算不上温柔,仿佛天生就板着脸,但实际上脾气很好。

于是及川得寸进尺。

后颈的皮肤薄而敏感,女人半干的发梢随着动作轻扫,痒得让人心猿意马。牛岛最后确认了一遍整合资料,关上笔记本,回过头对付一脸无辜的女老师。

水汽差不多都散了,及川的眼睛里是毫不躲避的直白,笑眯眯地看着他,两个人安静地对视几秒,及川心满意足地松开牛岛,“你不懂啦这也是保命招数的一种,你现在跟我培养培养感情,万一以后你要做什么重要选择,我的竞争力更大一点嘛——而且你真的是我理想型。”

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还有些湿的脚,像是在自言自语:“我很没安全感嘛。”

这句话牛岛听得清楚。及川少女时期失去了两个像家人一样的玩伴,离开的不明不白,多年杳无音讯,好不容易见了面,得知的又是自己身处危险,随时有丧命的可能的消息。

在此之前她的处境也算不上安全,躲躲藏藏这么多年。

“用不着啦。”牛岛想上手摸摸及川的头,手伸到一半又觉得不合适,“我从来没做过什么选择题。”

“是不是没人敢让你做什么选择题啊?是不是在这之前都被你揍啦?”及川的表情一百八十度转变,满眼星星。

牛岛点点头,及川随即笑倒在沙发上。

“你不要用这种呆呆的表情讲这么霸气的事啦!”

及川睡卧室,牛岛睡沙发,一夜过去相安无事。其实牛岛后半夜就没怎么睡,影山审完了那几个人以后给他打来电话,结果不出所料,目标果然是及川。

“他们都认为及川是唯一知道她母亲下落的人。”影山在洗手池前,慢慢搓掉刚才拷问时溅到手臂上的血点,“而且有几个明显已经成瘾了,发起疯来真让人恶心。”

“小老师的学校那边怎么安排。”牛岛看了眼电子钟,再过三个多小时,就是及川老师正常上班要起床的时间,“她不愿意不上班,说她的职业道德不允许扔下一个班的孩子不管。”

刚才提起来这件事,及川老师用手指戳着牛岛干部的手臂肌肉,认真地说:“不可以再劝我不上班啦!我如果突然不去学校了,学生、同事还有学生家长都会好奇的!会给我以后添很多麻烦的。”

“而且保护我是你要考虑的事情嘛。”及川穿上毛绒拖鞋,蹦蹦跳跳地进卧室,趴在门框上抛出一个飞吻,“晚安啦!明天送我去上班哦。”

影山关掉水龙头,一边擦手一边说:“不用担心,从明天开始进出学校的陌生车辆和人都会登记,日向正在查所有教职工的社会关系,目前没发现任何可疑的人,学校里还算是安全的。”

电话很快挂了,影山还有其他事要忙。影山和宫侑一直不对付,见面说不了几句话,难得这次达成如此一致的坚固战线,都是为了及川。

牛岛与影山的第一次见面已经是十几年前,当时两个人都很狼狈,那时阿德勒远不如现在的规模,因为出了个能打的牛岛,才在道上慢慢有了名声。

年少的影山带着一身伤从人堆里爬出来,见到了同样刚刚打得满身血的牛岛。

衣服都湿透了,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其他人的,牛岛捂着刚刚子弹擦边过的手臂,看向眼前突然出现的少年,如果不是这个人刚才从身后勒住了开枪的人,那枚子弹肯定直直射中牛岛的手臂,估计就废了。

“多谢。”牛岛靠在墙上,微微侧头,失血过多让他有点头晕,讲话也含含糊糊的,“我刚才还以为你死了。”

影山的后背生生挨了几棍,痛得直不起来,努力抬头道:“差点。”

“你是牛岛么?”影山问,“牛岛若利。”

牛岛点点头,影山上前两步,“我要加入阿德勒。”

“我说了不算。”牛岛拖着身体往巷子外走,“你为什么想进阿德勒,今天算是大难不死,往后保不准哪一天,你就真爬不起来了。”

影山跟在他身后,恨声道:“我有必须要保护的家人,可现在的我什么也不是。——那你呢?”

牛岛抬头,远处是浑浊的黄昏,他平静道:“我?因为如果我不打,我就死了。”

牛岛能打,才被人从一堆衣衫破旧、颧骨凹陷的孩子中选出来,留下的孩子因长期营养不良而面色青黑,皴裂发黑的手上生着大大小小的冻疮,牛岛若不是天生的体格好,也不会被人选中,到地下去打黑拳。

“得找一个干净忠心的孩子养在身边才行啊。”年迈的老人用棉球蘸了药水,按在牛岛的伤口上,很疼,他是故意用这么重的力气,鲜血一瞬间染红了棉球,那点药水于事无补,牛岛低着头一声不吭。

老人站起来,声音沧桑嘶哑,像是从地狱里传来:“知道吗,若利,这里是只有打赢了才能活下去的地方啊,不要让我失望。”

他说的没错,这里是只有打赢的人才能活下去的地方,最终他输给了年轻的牛岛,也就死在了那一年,阿德勒最混乱的时期,牛岛和影山厚积薄发,平定了底下人的叛乱,同时也借刀杀人,干掉了家主,然后在阿德勒内部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,曾经的一言堂彻底消失。

及川这件事情况特殊,不能以阿德勒的名义去做,影山和牛岛都得亲自出马,不能让下面的人知道。影山来无影去无踪,牛岛本来想挣扎一下,跟宫侑说我这是另外的价钱,没想到半夜钱就到账,今早上牛岛的小弟突然来了消息,说办公室里突然收到一份合同,牛岛便知宫侑这是铁了心要用他。

不光给及川老师做保镖,还得做司机。

人民教师及川彻第二天准时站上了讲台,一下课就有隔壁班的女老师过来打听今天送她来上班的男人是谁,及川笑而不语,也有些心思龌龊的人会用暧昧的眼神上下打量,毕竟今早的牛岛看起来就不像是普通上班族,及川懒得跟他们解释,有人看她,她就大大方方看回去。

牛岛推开铁栅门,面前是一座精致气派的白色洋楼,楼前是一方小小的喷泉,水流从雕像少女的壶中泄出。木兔就站在洋楼二楼的露台上,揽着穿湖蓝色绸缎裙的女人,两个人依靠着栏杆,贴在一起亲昵地说着话。

女人先注意到楼下的牛岛,拍了拍木兔的手臂,向牛岛打了个招呼进屋去了,木兔站在原地,朝牛岛挥挥手。

牛岛推开洋楼的门,赤苇刚刚从楼上下来,牛岛瞥了眼她脚上的高跟鞋,“在家还穿得这么正式。”

“刚才有客人。”赤苇笑笑。

赤苇在这栋小洋楼里教弹钢琴,来学的孩子都是家里非富即贵,大人们利用孩子之间“同学”的这层关系形成交际网,在这栋小洋楼里谈生意,比在饭桌或是谈判桌前要亲和顺利得多。

“之前不是说黑狼的每一艘船我们都查过吗,”木兔开门见山,“真是让人好找,那些东西根本没搭黑狼的船,我和佐久早在港口蹲了两天,才终于查出来。”

木兔指在桌上笔记本摊开的那一页:“相川重工。”

“听着有点熟悉。”牛岛靠在沙发上,脑子里只有模糊的印象,突然他打了个响指,“搬家公司?”

木兔点点头:“不少搬家公司用的货车都是相川重工生产的,还有其他行业,总之这个名字也算常见。”

“相川重工这几年发展的势头很猛,原来的董事长病故,由他的小女儿接手公司,从那以后相川重工就开始起飞,搞到了投资也扩大了生产。”说到这里木兔皱了下眉,“我和佐久早之所以在码头浪费那么久,是因为相川重工几乎控制了大半个码头。”

牛岛略微后仰,按理来说码头基本归黑狼管,相川重工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渗透到黑狼的势力范围,绝非一朝一夕之功,更可怕的是在这期间,黑狼竟然没有察觉。

“这几年黑狼忙着换血,有人趁虚而入。”木兔翻开笔记本的下一页,上面正中央“相川”两个字被钢笔画了好几圈,边上记着工整的小字,是赤苇的笔迹。

“相川重工,真正的话事人不是董事长的小女儿,而是他入赘的女婿。”木兔指着被特别划出来的一行字,“这人曾经是黑狼的人。”

牛岛开车到学校门口的时候,及川已经下班好一会儿了,牛岛让她等到自己的电话再到学校门口,及川靠在窗边望眼欲穿,终于等到那辆黑色轿车滑进视线。

及川看到穿驼色大衣的男人从车上下来,同时她自己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,及川抓起早早就准备好的包,几乎忘了自己的教师身份,两步合一步地蹦下楼,看到有学生从拐角过来,才硬生生刹住车,做出一副端庄的样子。

及川站在路口这边等绿灯,牛岛的眼神越是平静坦诚,及川就越想试探他到底能容忍自己到什么程度,本来下定决心直接扑过去,可来到牛岛跟前的时候,脸上的红晕还是占了上风,脚步停在离牛岛很近的地方。

“等了你好久。”及川把手伸进牛岛的口袋里取暖,抬头盯着牛岛看,撒娇的眼神肆无忌惮。

“有事忙。”

牛岛给她打开车门,侧身时不经意地往后一瞥,突然顿住了动作,及川正要钻进车里,顺着牛岛的眼神看到一半,眼前就被大衣遮住了。

似乎有个人站在对面看向这边,及川没看清,牛岛按在她肩上的手稍微使了点力,用身体把及川挡的严严实实。

牛岛把及川塞进车里,靠在车上,点了一根烟,烟圈散在冷冽的空气中,他眯着眼看向马路对面,沉默地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男人对视。

及川在车里缩起肩膀,好心情已经被浇灭了,玻璃外是牛岛的背影,及川心里生出一股异样的不安,这样的牛岛对她来说有点陌生,他垂下手臂时,及川能看到他指尖划过的一点猩红,整个人冷感而阴沉。

也许现在车外的人,还有那时在夜晚路灯下的惊鸿一瞥,才是牛岛真正的样子。

牛岛在车外慢慢抽完一根烟,期间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马路对面的男人,无声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很久,相川收起诡异的笑容,没入行人中离开,牛岛心里陡然升上一股厌恶,明白了影山之前说过的“让人恶心”究竟是什么感受。

烟头踢进下水道里,牛岛上车前甩了甩衣领,散散烟味,一低头就看到及川直勾勾地盯着自己。

及川欲言又止,牛岛第一次见她这副拘束躲闪的样子,牛岛附身过去给她拉安全带,及川趁机靠在了他的肩上,把脸埋进去,说话的声音闷闷的:“有点可怕诶。”

“没什么好怕的。”牛岛轻轻拍拍她的脑袋,他不会安慰女人,但及川好像真的被吓到了,于是牛岛不舍得推开。及川心里窃喜,胆子也大了起来,抱住了牛岛的脖子。

及川在车里脱掉了外套,隔着一件柔软的毛衣布料,身体越贴越近,牛岛低头,及川没来得及整理好表情,被抓了个正着。

牛岛叹了口气坐回去,他知道自己肯定说不过及川。

刚才在车外的狠厉尽数褪去,牛岛伸手调高了点车内的温度,及川总算放下心来。

“我不是故意这样的,理由我都跟你讲了,而且我是真的喜欢你,我今天上班,脑子里装的都是你,别人问起你,我什么都不敢说。”及川抿抿唇,小声说,“我刚刚真的有点害怕,我在你面前什么都没装过,说的都是实话。”

她一开口就停不下来,一开始还是委屈,说着说着就有点生气,“不过谁知道你怎么软硬不吃呀,我在你面前装清纯可爱不管用,刚才我都贴上去了,你还是跟个木头似的,你都不知道我上大学的时候,有多少人追我。”

及川自顾自地说了一堆,一侧头,牛岛的侧脸在车外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冷硬无比,眼睛像鹰隼一样,不住地往后视镜瞥。

及川收住声,牛岛觉得耳边的说话声一下子停了,眼上的注意不敢松懈,但又想起刚才及川如惊弓之鸟的模样,于是尽力把声音放平缓:“怎么了?”

“我才是要问你。”及川小心翼翼地问,“有车跟着吗?”

牛岛嗯了一声,“没完没了了。”

及川的注意力都在身后,牛岛突然猛地一踩刹车,及川整个人往前一扑,被安全带狠狠勒了一下,才抬起头,一束远光灯直直打到脸上,晃得人睁不开眼睛。

“翻到后座去,”牛岛解开自己的安全带,脱下大衣递给及川,“把自己裹起来,别说话,躺下装睡。”

及川照办,像只猫似的弓腰爬去了后座,牛岛的大衣紧紧包着她,在冷冽的木质香里,及川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跳。

穿黑西装的男人从逼停牛岛的车里下来,人模狗样,前后都有车堵着,看这架势估计是要先礼后兵。

牛岛降下车窗,男人轻浮的声音老远就飘过来,一直到他站定在车窗外。“牛岛干部的尊面可真是难得一见。”

相川给牛岛递过来一根烟,牛岛没接,一根烟悬在车窗上,相川脸上还挂着笑,仿佛天生就挂着这样一张脸。

牛岛用手背挡回去,“相川先生别来无恙。”

相川想伸头往车里看,牛岛抬起手臂架在车窗上,挡住了他的目光,语气里带上了明显的不悦:“我带女人回家,相川先生还是别看不该看的为好。”

相川慢慢地哦了一声,像是恍然大悟发现车里还有个人,牛岛看着他脸上这做戏做过头的表情,便知这人是吸嗨了,疯疯癫癫。

牛岛不肯下车,相川就明白牛岛的立场动摇不了,如果只是单纯的雇佣,黑狼能出钱雇人做保镖,相川重工当然也出得起,但牛岛的态度摆明了不把他放在眼里,用钱是解决不了了。事到如今牛岛不下车,相川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,收买不了牛岛,还能再另想办法,也总好过当下就跟牛岛撕破脸,自己带来的这些人怕是不够他打的。

本想先礼后兵,走到牛岛跟前却发现这兵是兵不成了。相川原来在黑狼,几乎都是靠着关系,牢牢傍住老家主这棵大树,就算地下全是腐烂的根系,这棵巨大的树只要不被人连根拔起,总能挡人去路。

那门生意原先是由家主的原配牵线,后来那女人跑了,只靠老家主也可以勉强运作,直到宫侑一行人势头迅猛,一夜之间黑狼改姓易主,相川这才彻底断了来源。

且不说他自己犯起瘾来受不受得了,他要供货给的那几个大人物就一个也得罪不起,相川还不想这么快掉脑袋,他搜寻那个女人的下落多年无果,也是最近才刚刚得知她竟偷偷生下过一个女儿。

宫侑在此之前一直对及川不管不问,是怕打草惊蛇,如果黑狼这边有什么动作,相川也一定会察觉。

相川的位置不是靠自己打杀立功得来的,所以牛岛在他面前不露声色却杀意尽显的时候,他便知是轻敌了,硬碰硬对牛岛这种人来说,是行不通的。

“没别的事。”相川把烟收回来,“只是之前谈生意的时候和牛岛干部见过几次,碰到了便想说几句话。既然牛岛干部有‘要紧事’要做,我就不耽误了。”

“要紧事”这三个字,相川故意拖得很长。

牛岛不跟他废话,升起车窗一踩油门,堪堪蹭着相川的身体飞驰而过,相川下意识退后一步,再回过头去,只剩车灯还闪烁在茫茫夜色里,像两只不肯放过他的眼睛。

车子开出去好一会儿,及川才慢吞吞地从大衣里露出眼睛来,扑闪扑闪,她问牛岛:“就是刚才那个人要抓我是吗?”

牛岛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,及川虽然在他面前总是古灵精怪、看上去很不在意的样子,但是牛岛察觉出自己的情绪很容易影响到她,及川很会看眼色,于是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点。

及川坐起来,扯了扯身上的大衣,“我还以为你会跟对面打起来呢,那个人是不是很怕你,所以直接走了啊?”

“是啊。”牛岛想了想,还是点点头,“如果真要打起来,就算是再来一车人,他都不会赢。”

可一旦动起手来,牛岛怕自己顾不上及川。

及川小小地哇了一声,然后笑起来:“听起来好厉害,我太喜欢啦!”

路灯一盏一盏地向后跳跃,牛岛平静地说:“谢谢及川老师的夸奖,但是不加后面那句也可以。”

“不好,我就要加。”及川哼了一声,“好喜欢,太喜欢啦,我从前都不会这样的,都是别人跟我表白,我跟你讲过这么多次喜欢了,你总是装得无动于衷。”

“我哪有装。”牛岛开进小区,进到地下车库里。

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,不过才不是因为只有你能救我的命,所以我才会依赖你喜欢你的。”及川认真地说,“我想过了,一见钟情没有理由,如果这次我没有出事,我一定要追你。”

“怎么总是觉得会出事?”牛岛皱眉。

及川拿起自己的包准备下车,撇了撇嘴,“我妈把那个箱子留给我,从一开始就没想让我置身事外。”

“也许不是留给你的,只是碰巧被你找到了。”牛岛说,“无意冒犯,可能你妈走之前神志都不清醒了,不小心落下的也说不定。”

“你的生活不该是由这些决定的。”牛岛看着她的眼睛,“你只要想如何开心地度过每一天就好了,至于确保你能开心地度过每一天这件事,是我该做的。”

及川正准备从车里钻出来,愣了几秒,然后突然整个人后仰躺进车里,双手夸张地捂住胸口:“救命啊!不要说这么让人心动的话啦!”

在牛岛的眼里,及川下身只穿了一条皮裙,长靴遮不住裸露的大腿,线条完美的两条腿贴在一起蹭来蹭去,及川仰躺在车里,是毫无防备的姿态。

牛岛把视线移开,“及川老师穿这么少,不冷吗。”

及川支起上半身,“不冷啊。”她伸手揪了揪大腿,“这是神器你懂不懂啊,很暖和的。”

牛岛恍然大悟。

“别岔开话题啦。”及川撅着嘴,“你这样真的让我很怀疑自己,这都拿不下你,还是你真的不喜欢我啊,不过这怎么可能——”

牛岛转过身来上前两步,挡在车门处,一条腿微微顶开了及川的膝盖,及川一下子不说话了。

牛岛以为吓吓及川能让她不再想这些,谁知及川只短暂地断片了一下子,立刻强装镇定道:“在这种地方有点不好吧,还是说你喜欢在车里啊?”

及川表情纠结:“我也不是不可以——”

牛岛忍无可忍,捞过及川的腿,坐进车里压了下去。

及川听着车门砰的一声关上,还有上锁的声音,她感受到牛岛的心跳声,和自己的几乎重合在一起,期间有呼吸缠绕,牛岛揉捏着她的耳朵,过高的温度从耳后开始蔓延。

牛岛近在咫尺地凝视她,“闭眼。”

“不要!”及川立刻反驳,声音虽然有点抖,“我就要睁着眼看你亲我。”

实际上她已经眼花缭乱,大脑犯晕,听到牛岛轻轻叹了口气,下一秒滚烫的气息贴上了她的唇,饱满柔软的下唇被咬了一口,及川下意识松开了紧咬的牙关,她措手不及,恍惚间感觉到牛岛的膝盖已经顶到了腿心。

及川被逼得喘不过气,牛岛还在不依不挠地掠夺,胸膛越压越低,及川全身发麻,身体里的暖流一阵阵冲击理智,牛岛的手摸到了皮裙后腰的拉链,及川像砧板上的鱼一样猛得弓起身子,牛岛这才松手放开她。

“岔开话题是为了你好。”牛岛看着面红耳赤的及川,正准备起身,突然被及川两只手牢牢拽住。

她的眼睛都还是湿的,脸上泛着薄粉,讲出的话却还是铆足了气势,“不行!在车里我好不习惯,回屋你要继续!”

牛岛被及川堵在了浴室门口。

“讲了你要继续的啊。”及川隔着薄薄一层睡衣贴在牛岛身上,“亲完我就跑,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啊!”

牛岛身上没擦干的水珠都浸在了及川的睡衣上,湿哒哒的布料贴着两个人的皮肤,牛岛无可奈何地仰起头,不去跟及川对视。

“及川老师,你明天还要上班。”牛岛举起手来投降,“而且我们才认识几天啊。”

及川露出皱巴巴的表情,“你还挺保守。”

“可是——”她语气一转,眯起眼睛,趴在牛岛耳边意味深长地说,“什么东西顶到我了啊。”

牛岛闭了闭眼,深吸一口气,就在及川以为自己即将大获全胜的时候,牛岛突然扳着及川的肩膀把她转过去,双手卡着及川的腋下把她提起来,不管及川在空中怎么手脚并用地扑腾,牛岛就像拎闯了祸的猫崽子一样,把及川丢进卧室然后关门,立刻背过身来,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门板上。

及川在里面暴跳如雷,又拍又骂,牛岛双手捂住耳朵,全当听不见。

及川第二天上班,不理牛岛,气鼓鼓地坐在副驾,眼神都没给一个。到了学校门口,牛岛停好车,及川立刻解开安全带要下车,可是车门却拉不开。

及川回头愤愤地瞪了他一眼,牛岛解开自己的安全带,伸手扣住及川的肩膀,附身在她头顶落下一个吻,然后安静地看着及川,手从肩膀滑到她的后颈,轻轻摩挲着。

“晚上来接你下班。”牛岛说,“不给你打电话不要下来。”

及川生了一晚上的气顷刻烟消云散,心里乐开花脸上却还努力绷着,讨价还价道:“不行,要亲嘴巴。”

牛岛扣着她的后颈,自然照办,及川老师勉为其难地原谅了牛岛干部,心满意足地去上班。

影山根据之前拷问那些打手得来的消息顺藤摸瓜,已经差不多查清了相川重工的底细。牛岛再次开车前往赤苇的洋楼,庭院里静悄悄的,牛岛走到门前,地毯上有一块不明显的血迹,牛岛正欲敲门,门从里面打开了。

佐久早靠在门框上,手指夹着烟,牛岛的脚还没迈进去,屋内突然传出一声木兔的惨叫。

“你不是嫌会弄脏指甲,所以一直不抽烟吗。”牛岛把门带上,“真稀奇啊。”

烟才燃到一半,佐久早就准备按灭,烟灰还离他的手指十万八千里。牛岛跟着他走进去,木兔和赤苇坐在沙发上,几个医生蹲在地上给木兔手臂上的伤口消毒,看样子差点伤到手筋。木兔裸着上身,身上好几处缠着绷带,医生把消毒棉球往伤口上一按,木兔又发出一声惨叫。

医生准备缝针,赤苇松开木兔的手,木兔伸手去捉,被赤苇躲过了,她看起来也很疲惫,头发乱乱的。

“我看不了了。”赤苇理了理耳发,“你第一次受这么严重的伤。”

牛岛跟赤苇打了个招呼,佐久早把他拉到窗户边,“昨天半夜和相川的人在码头动了手,我和木兔都还好,影山伤的最重,现在人在医院。”

牛岛挑挑眉,“原来如此,我说为什么昨晚上相川突然来找我,原来是想一并击破啊。”

“他想得美。”佐久早嗤笑一声,“码头抢回来了。”

“及川目前也没事。”牛岛突然想起来,“影山进医院了,现在学校那边进出车辆谁在盯?”

佐久早摇摇头,赤苇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们身后,拿着一块平板放在牛岛面前。

“影山走时专门拜托我这件事。”赤苇指了指平板,“这几天的车辆人员登记都在上面。”

牛岛道谢,低头翻看起来,佐久早正欲离开,突然听到身后牛岛呼吸一滞,低声道:“不对。”

牛岛立刻拿出手机拨打及川的号码,佐久早接过他抛过来的平板,不明所以道:“怎么了?”

“有一辆车的记录不在上面。”牛岛的瞳孔微微一缩,及川的手机打不通,现在不是她上课的时间。

“这辆车我们永远不会查。”牛岛已经冲到了门口,“该死,怎么会忘了这件事。”

佐久早拿着平板,突然反应过来:“校车!”

“及川老师,你们班的学生在体育馆打起来啦!”

及川从电脑前抬起头,惊讶道:“因为什么呀?”

“不知道啊。”传话的老师催促她道,“你快去看看吧。”

及川连忙跟上他,体育馆离教学楼有段距离,明明是熟悉的路,此时却有种异样的感觉。及川越走越慢,带路的老师回头看她没有跟上,也停在了原地。

前面就是体育馆,大门紧闭着。

“辛苦这位老师来告诉我。”及川谨慎地退了一步,“一般都是学生来找老师吧。”

及川看着面前这位“老师”的嘴角一点点下落,像是伪善的面具被剥落,“你的学生吗,他们不来是因为不能来。”

及川的指甲深深嵌进手心,转头要跑,男人一个箭步冲上来捂住她的嘴,及川瞪大眼睛,腰侧传来一阵剧痛,视野完全变黑前,看到了男人手里闪着电光的电击枪。

及川再醒来时只觉得天旋地转,周围很黑,只能勉强看清不远处堆放着木箱,她闻到一股腥咸,身下的地板上下起伏,她知道自己这是被抓到了船上。

及川本来有点晕船的毛病,加之刚才被电了一下,胃里忍不住地犯恶心,她闭着眼靠在墙上,心跳快得像打鼓。不知过了多久,有人推门进来。

及川闭着眼,她听到那人问:“醒了吗?”

及川默不作声,相川继续说道:“及川彻小姐,我没别的意思,只是想来问问你有没有忌口。”

及川从牙缝里挤出声音:“别装模作样了。”

“哪有装模作样。”相川笑逐颜开,“你总得吃点东西。”

“呸!”及川忍无可忍,要是人的眼睛真能喷火,这狗男人早就被烧穿了,“敢动我的学生你就完了。”

相川摊开手,“我可没动那帮小朋友,只是被我锁在了体育馆而已。”

相川从身后人的手里接过食盒,“尝尝吧,这是特地请了大厨来做的,你不要担心,牛岛干部那一份我已经准备好了。”

“不光动我学生,现在还要动我男人。”及川冷笑,“你不是想找我妈,要那些东西吗?你想得美,我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你。”

相川走到她面前,居高临下地审视道:“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。”

及川卸力往后一靠,扯了扯嘴角,双眼定定地看着他,“你大可试试,我拖的越久,你越不好和你的‘大买家’们交代,而且你想让我生不如死,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,我一条命不值钱,可你犯起瘾来,那才是真的生不如死。”

屋里好似被人泼了一盆冷水,两个人都被浇的全身冰凉,相川舔了舔后槽牙,面目狰狞好似恶鬼。

“好,你不怕死,有的是人怕你死。”相川狞笑道,“吃点东西吧,省得一会儿牛岛来,看到你这副憔悴的样子,该多心疼啊。”

牛岛上到甲板,正中央摆着一张桌子,桌子上摆着上好的酒菜和一盏蜡烛,相川坐在对面,等着他共度晚餐。

“搜他的身。”相川一挥手,站在边上的打手一拥而上,牛岛气定神闲地任他搜。

“这辈子第一次吃烛光晚餐,竟然是和你。”牛岛果真什么都没带,拉开椅子坐下,“不是跟你说了么,别来无恙啊。”

“那个女人还真能引你上钩。”相川感慨道,“其实本不想劳您大驾,无奈大小姐逼得太紧,只能让牛岛干部来做我的‘通行证’啦。”

“大小姐”是黑狼旧部对宫侑的称呼,牛岛摇摇头,“真不巧,我和宫侑的关系还没好到那个份上。”

“我不知道你们的关系好到什么地步,”相川轻轻跺了跺脚,“大小姐总不能放着这一位不管。”

牛岛明白及川是被关在了船舱里,相川应该暂时不敢动她,及川是他手里最大的筹码,牛岛端起桌子上的酒杯,看着对面的相川果然坐不住,围着饭桌开始转。

“应该还算好酒吧。”相川走到他身后,“这桌菜都是我特意找来的大厨做的,牛岛干部,你也知道,我从前就很欣赏你的。”

“欣赏我的人好多的。”牛岛轻轻晃着酒杯。

牛岛一句一句堵他,相川倒也不生气,知道牛岛是在硬撑,于是他继续道:“那当然,吃这碗饭的谁不知道您的名声,只可惜干部威风了这么多年,还是栽在女人手里。”

“及川彻,她妈妈真会给她起名字。”相川背着手,似乎在回味什么,“我一直觉得她妈妈就够漂亮的了,没想到女儿更漂亮。”

牛岛打断他,“直说吧,你想干什么。”

相川对他的反应很满意,双手撑在桌子上,“很简单,我知道你不可能单枪匹马找来我这里,大小姐的人肯定就在周围,你把人都引过来,剩下的我自会跟她谈。”

牛岛冷冰冰道:“我可以按你说的办,但我只有一个要求。”

“讲。”

“把及川带来。”

及川被人从船舱里拽出来,她刚威胁了相川,万念俱灰只想等死,心中一直祈祷牛岛不要找到这茫茫大海上来,结果一抬头就看到牛岛形单影只坐在那老不死的对面,顿时眼眶发红,好不容易才把眼泪憋回去。

有人又搬了一张椅子过来,及川坐在牛岛身边,牛岛看起来跟那天下午在小破屋里的样子差不多,一看就是没有带任何武器。

可是这次及川手里也没有棒球棍了。

及川不肯在坏人面前落泪,扳过牛岛的脸,声音哽咽但表情认真:“我的梦想是办海边婚礼,现在离海边好远,不过多少也能看到海嘛!”

牛岛握住她的手,垂眼看她,及川吸吸鼻子继续说:“我接下来讲的话你要认认真真听,不可以笑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牛岛若利,你愿意娶你眼前这位女士做你的妻子——”

“愿意。”牛岛抹掉及川眼角的泪珠,抵着她的额头,“快闭眼吧,新郎要亲吻新娘了。”

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。

牛岛踹翻了桌子,上好的海鲜全泼在相川的身上,牛岛从桌下撕下被胶带固定好的手枪,对准了相川的心脏。

“哪来的枪!”及川惊呼,直升机从头顶飞旋而过,她必须要扯着嗓子才能让牛岛听到自己的声音。

“除了我和那个死人,还有一个人能摸到这张桌子。”牛岛抱紧及川,贴在她耳边道,“上菜的厨师嘛!”

日向带着人神兵天降,一头橘发隔着这么远也极其惹眼,收拾完整艘游轮上的人,日向挥挥手朝这边跑来,不过眼神落点似乎在他们身后。

厨师慢悠悠地从后面走出来,及川定睛一看,下巴要砸到地上去:“什么啊!宫侑变性了吗?!”

牛岛捏捏她的下巴,“那是宫侑的双胞胎弟弟,叫宫治,不过出生的时候就被抱走分开养了,所以你没见过。”

宫治走过来,看着满地的汤菜,忍不住叹了口气:“好歹也是我辛苦做的。”

日向来后没多久,宫侑一行人赶了过来,她把及川从牛岛怀里拽出来,上上下下摸了一遍,及川好痒,忍不住躲了躲,“干什么啦,我有家室的,不要非礼我啊!”

“这是好心!”宫侑一看及川没事,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,不过她没跟及川多说,心思都在远远站在一旁的宫治身上。

甲板上闹哄哄的,及川跟一块糯米糕似的死死黏在牛岛身上,两个人退到角落里,及川靠在他胸口上,提醒道:“喂!新郎还没亲吻新娘呢!”

牛岛摸摸她的脑袋,“干嘛在这种地方办婚礼啊,多晦气。”

“有道理。”及川点点头,随即又严肃道,“但是刚才你已经说愿意啦,不可以悔婚!”

“好,那明日去买戒指。”

“真的真的?”及川捂住脸,从手指缝里偷偷看他。

“真的啊。”牛岛吻吻她的额头,更收紧了手臂。

“所以亲吻新娘,还是等到婚礼上再做吧,今天只可以亲吻未婚妻。”

牛岛干部钱包里那张角度一般的照片,应该就要换成和及川老师的结婚照啦。

——end